走绳结磨花蒂 李厉铭 阮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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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酒店,简默没想到自己会在走廊迎面碰上大舅苏行之一家。她抬手看表,发现才七点,而家宴通常在七点半结束。她注意到苏行之铁青的脸色,诧异地问:“大舅,你们要走?”

苏行之的额上青筋绽露,显然在强忍什么,见到她,也只勉强微笑道:“嗯,吃得差不多了,去你外婆家看看。”

大舅妈在旁,也是不大高兴的模样,声腔冷冷的,“一肚子的气,也够饱了。”

简默将视线投向很是娇惯自己的大哥,苏连津向她摇了摇头,没多说话。两个小辈也是一律埋首,钟磬示意她看小侄子的手臂,白皙的皮肤上正有一块新鲜的青紫印痕。

两人遂不再多言,临进门,钟磬吩咐道:“事情回去再问。”

进了包厢,敞亮的空间内果然沉窒异常,没了两个小孩的闹腾,连零星的筷子碰撞声也尤为清晰。钟磬携简默在原位坐下,简母看到他俩,简单问了一句便不再作声。

不多时服务员上了甜点与水果。钟磬为简默盛了一碗木瓜哈士蟆,刚放下瓷碗,那头苏知之起身,音调颇高地嚷了一句:“可以呐,我脑瘫,我苏知之是狗……哦,不能把你们搭进去。我走就是。”说完,将昂贵西装甩上肩,嘴角叼了一根烟,起身走了。

一家之主走了,其他人也跟着告辞。

于是,又走了一家,剩下一对姐妹。

苏家的家务事,钟磬不便参与,也从来不参与。简默喝完汤汤水水,问简母,“妈,发生什么事了?”

“欧债危机,订单锐减,鞋厂经营不善,兄弟闹着分厂,就这么简单。”苏槿款步而来,替姐姐作答,这么一折腾,她连美容汤也喝不下去了,“唉,吃一顿饭也闹,好歹分了桌,看着是中秋怎么也不安分一点。这老三也是,干嘛把大哥的社保迁出去?闹成这样,阿爸阿妈知道了,不晓得多难过,尤其是妈,身体还不好。”

苏苒沉思片刻,嘱咐妹妹:“你去和知之说说,社保的钱我们两个出,几千块钱,我们出得起。”

“是,小的谨遵懿旨。”

苏槿的丈夫厉益贤在旁,跟着坐下,一副眼镜与一双笑眼衬得他斯文有礼,“不过,我看大哥这回是真生气了,平时多疼小洲,今天居然任阿津打骂。”

苏槿十分嫌弃地给了一记白眼,“就你话多。厉益贤,我警告你,别在爸妈面前嚼舌根。”

厉益贤嬉皮笑脸地答应,“老婆最大,我听老婆的。”

一次家宴于是不欢而散。

简默知道这几年麓市的民营企业很悲催。

Made in China是个魔障,通过产业链,资本主义压榨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,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再压榨社会主义。有钱的,守成就行;没钱的,等死也快;谁都不想做吃螃蟹的那个人。

中小企业处在微笑曲线的底端已经够可怜,谁知还来个金融危机,导致民间借贷链断了各方老板跑路了,加上地贵劳力少,麓市的民营企业顷刻惨死一片。

她倒是没想到两名舅舅的鞋厂也会牵涉其中;更没想到的是,亲情在利益面前也如此不堪一击。

晓得钟磬是百事通,她虚心求教:“今天的事用你文绉绉的说法应该是……兄弟阋墙?钟先生,你认为钱真这么重要?”

“我尊重那句老话,有钱不是万能,没钱万万不能。”

简默的心情不可谓不低落,“明霏说现在是谈感情伤钱,原来属实。”

“谈感情伤钱与否因人而异,但人情价值千金是真。默默,你要懂得分辨。”

“所以,你这是在提醒我,EQ和IQ要成正比?”

钟磬掂了掂她的手,眼角的深狭褶线微阖,“不敢。”

简默瞪他一眼,又想起什么,停步不再动,“钟磬,当时你为什么选择开公司而不是继续读研?请注意,这是必答题。”

“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
“想知道,一直没问而已。”她端凝,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神采。谁知对方道行极高,闻言仅是弯出一线浅丝,“你的意思是,我应该本分地做个技术型人才,不该寻求转型?”

高,实在是高,连回答也是滴水不漏。简默甩开他的手,使出杀手锏:“我决定,今晚你睡书房。”

这招更高,钟磬被攻击得手,无语地盯她片刻,坦白:“当时导师找我谈过保研的事,我想出去闯,没答应。”

“这件事你完全没和我商量过!”简默怒目而视。

作为当事人的多年女友兼正牌夫人,竟然在几年后才行使知情权,简默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太放心这厮了。或者,我行我素根本是他这等高素质人才的专利?

她继续表明观点:“我记得当时财大兴‘金融危机论’,导致我们那届的毕业恐惧症普遍加剧,有成绩的要争取保研,有关系的就去考公。何况,财大的就业基础比D大广,D大和财大所能提供的就业平台又差不多……而你拒绝保研,我可以说你是奇葩吗?”

“默默,我的创业还算成功。”

简默从面前这人自大的表情中知道了,他这是在低调地炫耀自己是奇葩中的战斗葩!

忙碌的假期之后又是两天的班,班后休息一天又得上班,明霏来电大叹低效率,简默则照样安静画她的设计图,因为,她有点忙。

先是手头的另一名客户突然要求新元素,一点元素就要大改动,于是请她参谋参谋好匹配户型。再来是新客户,一家民企,老板也不知从哪个圈子得知她的名字,居然指名要她设计写字楼,简默受宠若惊之下,自然乐呵地接了活。

最后是张小玫,大中午一个call进来:“学姐,我在你公司楼下,lunch time!”

对方的语气很欢脱,但简默还是听出了不对劲,“在哭?”

那头默了一阵才嘻哈起来,“宾果!学姐要不要来赏一赏人家的梨花带雨之态?”

简默下去了,果然见到一个泪人,可惜并非梨花带雨,而是涕泗横流。还来不及递纸巾,油门就被人发力踩住,简默睨一眼速度盘,指数由0飙至90耗时4秒,虽然没有心脏病,但看着不太乐观的交通状况,她还是提醒:“这里有限速。”

哪知不劝还好,劝了还起反效果,“反正罚的不是我的钱。”简默听到一半,就看到盘里的指针最终飙向100。

目的地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公园。张小玫拿起被遗弃的纸巾一擤到底,然后问身侧淡定看外头的人,“学姐,你应该不介意吃点junk food吧?”

看到后座的junk food——KFC全家桶,简默当然是不介意的。于是找了一张椅子,两人坐下,张小玫拿起鸡腿就幅度颇大地咬下一口,再提着可乐大吸两声。

“可乐含碳酸气体,会中和胃液,导致消化不良;里面糖分也多,容易产生饱腹感,导致胃胀。油炸鸡是垃圾食品中的战斗鸡,残害消化道也爱毁容。如果为了一个渣男暴饮暴食,不值得。”那厢,简默打开自己的饭盒,进食前不紧不慢地谈起养生小知识。

张小玫垂头丧气地放下手中的战斗鸡,“学姐都猜到了?”

我要是猜不到,也得你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别太明显啊?简默暗自叹口气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张小玫咬着吸管,忍不住愤愤地喝了一口,“他前女友回来了。”

单凭深意无穷的七个字,简默了解了:狗血剧情再次穿越。

“那女的长得妖精似的,她叫徐向东做什么,徐向东就做什么。昨晚就放了我鸽子,早上说好和他去看家具,结果一个连环夺命call就把他挖走了。还骗我说是公司的客户,他以为我会不知道那女人的号码!”

虽说简默不爱插手别人的感情/事,可好歹是在麓市无依无靠还与她投缘的伪学妹向她求助,这又另当别论。她斟酌道:“你有多喜欢他?是非他不可?”

张小玫没立即作答,她瞅着地上正在打颤的落叶,蜡黄的色泽透出憔悴,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是翻版的自己。

她轻吸一口气,说:“在他之前,我没谈过恋爱,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。我也奇怪,他有什么好?有人样没长相,有钱没品。学姐,你知道他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?泡泡堂!幼稚!而且他挑食,不爱吃葱姜蒜,没品!还会抽烟,每次抽都要45°吐烟圈装忧伤!无聊……”

各种Balabala之后,张小玫爆料:“最重要的一点,学姐,他求婚的时候居然点《你是我的玫瑰花》,还是小提琴协奏曲,搭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,玫瑰中央放戒指,俗,简直俗不可耐!我宁愿他当时点的是《铿锵玫瑰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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