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医娘亲腹黑萌宝赖上门 x到小受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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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医娘亲腹黑萌宝赖上门 x到小受哭

作者有话要说:

因为要衔接一下 所以需要引下花千骨的原文,做一些删减和少量修改 但是因基本为原文 所以不做正文 如果可以接受此文的亲们 可以大概看下 从下章开始以后原文内容都在10%以内(因为如果要贯穿好文章偶尔会有之前的回忆)但正经的花千骨原文内容不会多,后 人物性格以及外貌描写与原文相符。 希望不接受的也勿喷 谢谢..   杀阡陌右手翻转,踉跄走出一步,却在正要运功之时,身子一软,却整个瘫倒在花千骨身上。花千骨妖力直击而入,连点他背上生死穴和几个气穴,泄尽了他的内力,竟将他一身修为全废了……

“小不点……”杀阡陌惊讶的望着她,慢慢倒在她的怀里,只感觉一阵巨大睡意像他袭来。

不能睡……

他知道这一睡,或许就是永生不醒。

花千骨牙关颤抖强忍住啜泣:“姐姐,够了,你做的已经够多了,琉夏会明白的……”

杀阡陌苦苦的笑:“她早就明白了,所以才会爱上竹染。放弃我,是她一生做的最对的选择。”

或许潜意识里,这些年来,他真正想要报仇想要杀的人其实是他自己——

杀阡陌不由一笑,牵动内脏,咳出一口血来。

花千骨惊慌失措的抱住他:“不会!姐姐不会死的!姐姐,你别怕!我不会让你死的!你先睡一下,先睡一下,我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。”

杀阡陌摇头:“姐姐执念太深,心肺早就被妖魂啃噬坏了,治不好了。春秋不败,旷野天,你们以后负责帮我照顾小不点,有什么事听她的就好了。”

“魔君!”妖魔听他都已经开始交代后事,都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。

“姐姐,不要瞎说,我一定会有办法的。”

“现在,生死都已经不重要了。小不点,你会怪姐姐么?”

“不怪,为什么要怪?”

“姐姐没有告诉过你琉夏的事,也没有告诉你其实一开始姐姐只是把你当作她的替身。”

“不会,姐姐对琉夏好,对我也好,爱琉夏却因为没能好好珍惜她,所以一直很后悔,想要努力补偿,琉夏知道姐姐的心意泉下有知,一定会很开心的,我也开心。”

“傻瓜,你以为我爱的是琉夏,一直把你当成她么?你跟她对我同样重要,可是我对你有一点却是不同的。知道她喜欢竹染我会生气,可是看见你和别的男子在一起,我却是会吃醋啊。”

花千骨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。

杀阡陌又咳出一口血,血已经成黑色的了。

“小不点,姐姐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?”

花千骨拼命摇头,本来已经难过得要死,听他此时还在关心自己容貌,心又痛又酸涩,几乎快要不能呼吸:“不是,杀姐姐现在依旧是六界最美的人。”

杀阡陌轻叹一声:“每个人都有执念,而我的愿望,是想要保护一件东西。先是她,然后是你。可是,亏我一生自负拥有这世上最美的容貌,却没有可以保护自己所爱的能力。我输了,输的好彻底。可是小不点,你要相信,姐姐是真的喜欢你……”

杀阡陌躺在花千骨膝上,努力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。

花千骨再承受不住,缓缓摘下斗笠下的□□,颤抖着声音问。

“即使我成了六界最丑的人,姐姐也不会嫌弃我么?”

杀阡陌看着她毁得面目全非的容貌,心头一惊,瞬间明白了一切,心疼的搂住她脖颈。

“你这个傻孩子,到底吃了多少苦啊……姐姐都不知道……可是奇怪啊,不管姐姐怎么看,小不点还是那么美丽可爱。怎么会嫌弃……一点也不嫌弃……”

杀阡陌说到最后声音都不由哽咽起来,然后缓缓将花千骨拉近,仰起依旧倾城绝世的脸,轻轻吻住了她。仿佛夏日的微风,温暖中又带着些许清凉,毫不在意的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鼻尖,吻着她疤痕遍布的脸的每一个角落,仿佛想要抚平她所有的伤口,仿佛在用唇跟她轻声诉说着,小不点,不疼……

花千骨哭得浑身颤抖,杀阡陌将她越抱越紧,唇用力却又温柔的吻着她的唇,花千骨的心又痛又软,唇齿间满是他的清香,既甜蜜又苦涩。

身边虽有如此多人在看着,他们俩却再没有时间去在意。

眼看着杀阡陌的吻慢慢轻下去,最后化作一片羽毛轻盈的拂在她唇上。

杀阡陌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:“总算把初吻送出去了,呵呵,美人的吻,可是从不轻易给人的啊……小不点,记得我……”“姐姐,我会记得你,很快你就会回来了”

感觉到杀阡陌抱住自己的双手重重落下,再无知觉,花千骨强忍悲痛,使出巨大妖力灌入杀阡陌体内。刚刚虽抢救及时,捡回他一条命,却不得不让他一直昏睡下去,直到她想出办法救他为止。

摩严在一旁冷哼一声,早知道他二人有染,却没想到竟敢当着妖魔和群仙的面,光天化日之下接吻,虽被花千骨的面纱挡住了,但是也未免太不要脸。

众仙方才见识了花千骨身上突然出现那么强大的力量,竟似乎是妖神之力,都开始议论纷纷,紧张的揣测起来。

花千骨将陷入永久昏迷沉睡中的杀阡陌交给春秋不败等人保护看管,步伐有些摇晃的慢慢转过身来。

“不用猜了,我才是真正的妖神。”

然后花千骨发现,白子画不知何时来了,正远远的站在当初他们相遇的那棵桃花树下静静的看着她,目光依旧似水一般明净。

她都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他们师徒重逢后面对面的情景,却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……

她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愧疚,可是很快便淡然释怀了。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师父的事,曾经爱上了自己的师父是她的错,可是现在,在那一吻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,甚至她都没有想过,自己爱的不是师父么?为什么在与姐姐亲吻时会有那种感觉,与师父不同与东方不同,她不想想到这些。

摩严见白子画赶到,心头大松一口气,冷冷喝道:“花千骨,如果你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,就立刻回头是岸,交出南无月!”

花千骨挡在抱着南无月的竹染身前,坚定的摇头,面纱后的眼睛却望着一言不发的白子画。她始终无法完全冲破封印的束缚使用妖神之力,或许是她不能,或许是她还是不忍伤害师父的……

如今,既然他来了,杀阡陌也陷入沉睡,凭他们怕是再难全身而退,只是,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小月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众仙抬头望了望天空,五星越来越亮,世间万物一片光华。每个人都在看着白子画的动作,或者习惯性的等待他的指示。花千骨之前陡然间爆发的强大妖力,让他们心存疑虑,不敢随便轻举妄动。

只是白子画仍然不说话,却终于上前一步,慢慢拔出横霜剑来,冰冷的白光照得花千骨一阵心寒。

意思再明白不过了,他的弟子,依旧由他亲自动手处置。

花千骨一步步后退,看着一片光辉璀璨中慢慢向她走来的白子画,虽然依旧衣袂翩然、风采绝世,剑身杀气却荡漾十里开外。

花千骨知道与那日相同的残酷即将再次上演,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对自己再狠一次心。

早已经痛到没有知觉,她在心底苦苦嘲笑。知道自己甚至连忤逆他的勇气都没有,又如何能与他一战。她欠他的,从喜欢上他那一刻起便欠了他,无论怎样的改变她始终是欠了他,更何况自己又是妖神呢!

“他没有错!我也没错!”花千骨望着白子画一字一句的说。

“身为妖神,拥有妖神之力,就是错了。”白子画终于冷冷开口。那往日教她宠她关爱她的人,再一次提起剑,而这一次,是想要杀她——

花千骨仰天凄苦长笑,是啊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六界容不下她,师父容不下她,杀姐姐又陷入沉睡。事到如今,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?

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,沉稳而用力的拍了拍,身旁斗阑干豪爽的大笑在空中回荡。

“白子画,你我相识那么多年,虽不算深交,却也一起喝过酒下过棋,一直想与你一战却始终没有机会,如今杀阡陌再无力相争,我们俩就好好比一场,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!”

白子画没有说话,微微点头算是默许。未免波及众人,径直飞天而上,斗阑干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。

这场大战惊天动地,因为威力太大,即使是元神出窍,也没人敢靠得太近。因为太快,没有几个人看清,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详细记载。因为太亮,众人眼睛里只看到光,所以许多年后回忆起来,都只会用简单的四个字来评价:灿烂恢宏。

世界极尽光耀,相隔那么远,众人周围的空气却都在震荡。此战虽势均力敌,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么漫长。首先缓缓落下地来的是白子画,然后是斗阑干。

真正的高手相交,胜负自知,不用以命相搏,不用两败俱伤。二人相识多年,互有欣赏互有敬佩,这一战都用上了全力,招招威力巨大,却又没有杀气。

“白子画,经此一战,我心愿已了。接下来,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。我欠这丫头太多,不管用什么方法,定要达成她心愿,护她周全。”

白子画毫不客气,冷言道:“我们师徒之间的事,不用一个外人来插手。”

众人听他此话皆是一怔。

白子画则负手转身,严厉的看着花千骨:“交出南无月,跟我回去受罚。”

花千骨酸楚摇头,他还一直当自己是他徒弟么?就算眼睁睁看着自己受了绝情池水的刑知道了自己的对他的心思,也还当自己是徒弟?可是如果还真当自己是徒弟,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,为何对自己那么残忍?难道他们师徒间,剩下的就仅仅只有责任了么?她做错时,他便来处罚她。她有辱师门,他便来清理门户?

花千骨咬着牙挡在南无月前面。要处罚她可以,要交出小月,不可能!

“你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,要杀他,先杀我吧。”

白子画漠然的神情出现一道裂缝,这是有生以来,花千骨第一次顶撞他。以前他说的话,她从来未曾有过忤逆。

“我之所以封印你体内的妖神之力,是因为相信你本性纯良不会做出为害苍生之事。你却执迷不悟,自诩神尊,率领妖魔和蛮荒众人挑起仙魔大战,致使死伤无数。你以为仗着是我的弟子,我就不会杀你了么?”

花千骨凄楚一笑,相信,她怎么不信。微微上前一步,迎着他的剑。伤口已经够多了,不在乎再多一个。

没有人可以带走小月,就算是师父也不能。她已经失去杀姐姐了,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。

天上光亮从极盛已经开始慢慢转为黯淡,白子画知道再不处死南无月,就得再等一个甲子才有机会了。

“让开。”微皱起的眉,冰冷的眼,是他下狠心时的表情。

花千骨无动于衷,抵着剑又往前迈了一步,白子画望着她步履的决绝,想起当初用断念废她时溅的满身鲜血,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微微后退。看不见她的脸,心头怒火燃起,她是想在众仙面前测试他对她能有多放纵么?

“让开!”白子画再次咬牙冷喝,声音提高,眼中有着愤怒和不信,也有着挣扎和不忍,可是面上依旧冰冷无情,她真的以为他不舍得杀她么?

花千骨扬起手,握住他的剑身,鲜血滑落。

她颤抖着声音说:“师父,其实小骨……”

“尊上不要!”幽若轻水他们齐齐惊呼。

却只见横霜剑从花千骨肩上直贯而入,然后再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抽出。快而狠绝,连血都没有溅出一滴,只是顺着她的白衣流下。

花千骨一动不动,任凭鲜血流下,轻轻笑了一下,然后寂然无声。她忘了,她连对他说那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。

白子画思绪乱作一团,看不穿面纱下花千骨在想些什么。上次他提着断念,她哭她喊她抱着他的腿,她跪着求他。

可是这次,她就那样身子虚晃了一下,依旧安静的站着,挡在南无月面前,什么也没有做,也再什么话也没有说。

“再说一次,让开!”白子画面色苍白,横霜剑再度上前,抵在她的身上。她以为,自己一剑又一剑刺下去,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时,就会放过她和小月么?

白子画正无处发泄,两剑相击,地动山摇。

斗阑干怒气冲天,剑气横扫。白子画此时却心有旁骛,破绽百出。眼看斗阑干一剑刺来,他再躲不过去,眼前却白影一闪,花千骨已挡在他身前。

长剑没柄而入,直直穿通花千骨的腹部。斗阑干愣住了,没想到花千骨会使用妖神之力以那样快的速度替他挡下这一剑。她虽是神之身,虽然伤口会慢慢愈合不会死,可是,这就有了可以随意伤害自己的理由了么?

“丫头……”斗阑干手放开剑,想要去扶住她。

花千骨缓缓摇头,低声乞求:“不要……不要伤他……是我…欠了他”

斗阑干心头一酸,已湿了眼眶,白子画如此对她,她这又是何苦。

没等反应过来,他看见自己的手再次举起了横霜剑,狠狠的从花千骨的背后插了进去。

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破碎声。

所有人都惊呆了,不明白眼前到底出了什么状况。

花千骨不肯相信的缓缓低下头,看着胸前贯穿自己的横霜剑。手颤抖着慢慢伸入怀中,掏出了她无时无刻不贴身收藏好的宫铃。可是如今,五彩犹如水晶一般的透明铃铛已经碎做好几块。

横霜剑从后背直插入她的心脏,她的心碎了,宫铃也碎了。大脑混沌起来,力量一点点从体内流失,可是她知道自己死不了,就算心碎了,她还是死不了,她早就成了一个怪物,一个被天下唾弃的怪物,而如今,是一个犹如行尸走肉的怪物。

这么多年的师徒恩情,自己对师父的感情,曾经一味的执念,如今他还是这样对她么…或许自己真的错了,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
花千骨没有回头,只是慢慢弯下腰去,身上插着一前一后贯入的两把剑。她身子颤抖着,不知是哭还是笑。

花千骨紧紧握住宫铃的碎片,头昏眼花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两步,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,斗笠掉落,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来。

空气瞬间凝固,在场的人都不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。

绝情池水!

白子画此时大脑已是一片空白,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——

花千骨慌乱之下直觉的想要遮掩,却早已痛得动弹不得。

羞惭和酸涩叫她无处容身。这样一个自己,此刻在别人眼中,一定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,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吧。

东方彧卿再顾不得自身安危的冲出结界,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,再没有人阻拦他。

小心翼翼的扶起花千骨,像捧着一件千疮百孔,不断被摔碎又拼贴起来的瓷器。他已经无力再去愤怒,他只是心疼,只是怜惜。他此生拼了命去呵护去守护的东西,却就这样一次次被别人摔个粉碎,扔在泥里。

“骨头!没事的,没事的……”东方彧卿先从花千骨腹部将斗阑干的剑拔了出来,然后咬着牙继续拔白子画的。

花千骨身子一阵抽搐,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带着奇怪破音的低吼,完全不似平常干净清越的声线。

东方彧卿扯下斗笠上的面纱,想重新将她的脸蒙上。花千骨虚弱的笑着摇头,如今已经用不上。她的脸无情的将她心底最丑陋的欲望轻易出卖于人前。她的秘密,再不是秘密……

东方彧卿看着她面色苍白近似透明,仿佛随时会在他手中消失一样。

“骨头别哭,不痛,有我在……”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了。至从白子画出现,他就知道一切已经结束。明知道是必败无疑,他命数已尽,无力回天。却终是自欺欺人的非要陪走这一遭,却终于发现,自己就算有能力保护她不受别人的伤害,又怎么有能力保护她不被白子画伤害?

花千骨伤口上的血慢慢开始止住,肩上和腹上都没有伤及要害,只是最后一剑,穿心而过,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愈合。

却看见摩严手中凝结巨大光晕,用尽全力向他们俩打过来。分明是半点活路都不肯给她留。

速度太快,斗阑干一反应过来立马飞身过去,仓促迎上,却被光波震开老远,刹那间摩严再次出手,惊动地一击眨眼间已到东方彧卿和花千骨二人面前。幽若、轻水等人都吓得惊呼大叫。

花千骨疲倦的看着这一切,又痛又累,早已心力交瘁。死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……

仙界既已下口谕释放蛮荒众人就不会再反悔,杀阡陌已陷入昏迷,为了三界平衡,仙界不想再有战火死伤,妖魔其后应该也会安然无恙。如今唯一有危险的是南无月和东方彧卿,慢慢闭上眼,打算至少在临死前耗尽所有能使用的妖神之力,将他们两人安全送离。妖神之寥然可以让昆仑镜拥有空间转移的能力,那么她应该也可以。

东方彧卿见她慢慢闭上眼睛,摩严那一击分明已无可回避的到了身后,却奇迹般的慢了下来,周围的空气犹如水波一样的荡漾颤抖,时间的河流仿佛遇到了冰封,只能迟缓的向前推进。

他的身体和南无月的身体发出诡异耀眼的彩光,双手开始变得透明,逐渐消失不见。

东方彧卿大惊失色,没想到她绝望心碎之下,竟然一意求死。

“骨头!不要这样!”他悲怆大吼,伸手直往花千骨眉心点去。花千骨双目一睁,周围顿时恢复如常。摩严一击已到身后,再躲不过去。

“东方!”花千骨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他。

东方彧卿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里,周身布满结界,同时飞快的用手捂住她的眼睛。

“骨头,不要看!”

一声巨大的爆破轰鸣声,仿佛整个天都塌下来。花千骨被东方彧卿捂住眼,只看到一片黑暗,然后就是一片血红,温暖的液体飞溅得满脸,犹如画上的油彩,浓腻得快要滴下来。

不要看……

东方彧卿的余音在空中回荡不息,伴随着花千骨断人心肠的凄厉哭喊。

世界瞬间安静,花千骨身体瑟瑟颤抖着始终不敢睁开眼,白光尽散,她只听到周围的一片惊恐尖叫声,还有糖宝声嘶力竭的喊着爸爸。

花千骨瘫倒在地,摊开双手,只觉得手中都是粘稠和血腥。那个刚刚用温暖环抱着她的人不知道去了哪,凉风吹来,突然觉得好冷。一片桃花飘落拂过的鼻尖,痒痒的,想笑,可是笑不出来,想哭,可是没有泪水……

能够想见东方彧卿死状之残忍,他连到最后一刻都还不忘捂住的眼,不忘对她说——不要看。

那是他能做到的对她最后的呵护和温柔。

她僵硬在那里,把眼闭得紧紧的。不看,不看,无论如何都不能看。如果视线里没有了东方,宁愿瞎了眼睛也不要再看。

光是一个死已肝肠寸断,眼睁睁三个字又叫她如何承担?

所有人都呆住了,连摩严都呆住了,他没想到东方彧卿一介凡人之躯,可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,更没想到他宁肯自己不得全尸也不要花千骨伤到一分一毫。

白子画看到东方彧卿临死前哀求的望着自己的眼神,温暖如煦日却又高洁如清莲,或许,那是一向无所不能的他凭生唯一一次求人吧。而依然,是为了小骨。他竟然细心温柔到,她心底的每一分痛楚每一分柔软都照顾到,就连死都不例外。

白子画轻叹一口气,双手结印,慢慢聚拢东方彧卿的四散的肉身和魂魄。将周围的血迹一点点小心抹去……

东方彧卿银色仿如虚幻的身影再次凝结成形。

“骨头……”他轻唤,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面颊,却碎做晶莹的无数片,然后又拼合在一起。

花千骨不肯相信的摇着头,依旧死死的紧闭双眼。

“骨头……可以看了,看着我……”再不看,就没有时间了。

花千骨才慢慢张开满是血丝的眼,直直的盯着他,眨也不敢眨,仿佛只要再一闭上,东方就再也不见了。

不是幻觉,不是幻觉……她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。

“骨头,不要死,听我的话,不要死。就算这世上没人爱,你也要好好爱自己……”

花千骨哭着摇头,想紧紧抱住他却只触碰到一堆晶莹的碎片。

“等着我,等我回来,我一定会再回来的,不要怕,相信我……”

“不要,不要……”

看着东方彧卿声音越来越小,再维持不了形态,开始在风中飘散。此刻的她,疯狂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又像在攫取些什么,绝望的哭喊着,无助的像一个孩子。

“一直想看骨头长大后是什么模样,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了……”东方彧卿温柔一笑,犹如清风拂过草原,然后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花千骨勉强想要站起身来追逐,却又踉跄的摔倒在地,哭喊着拖着身体在地上爬行。心上的伤口再次裂开,鲜血汩汩流出。

“不要走,你不是要我救小月之后和你一起走,再不问人间世事,你也不做异朽阁主了么?我答应你我答应你!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!求你不要走!不要抛下我!东方——”

花千骨无力的蜷缩在一团哭喊着,只是东方彧卿再也听不到了。

摩严双拳紧握,语调不忿中又隐含轻蔑。

“明明阳寿已尽,却非要逆而行,弄得自己不人不鬼。这妖孽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,一个是这样,两个也是这样。”

竹染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幕,将已在自己怀中哭到沙哑的南无月抱得更紧。经历杀阡陌还有东方彧卿,他似乎是迷惘了,怎么想也想不明白。

花千骨猛的一转头,不可置信的望着摩严。

阳寿已尽?怎么可能?

却只听白子画缓言道:“东方彧卿向来世借了五年寿,来换取今生多陪你一年。下场……是不得好死。”

花千骨脑子嗡的一下,再次呆住了。

白子画眉间尽是悲悯,异朽阁的人虽世世早夭,却大都善始善终。东方彧卿受了摩严最厉害的一招浮尘断,从四肢到百骸,从皮肉到筋骨,一点点断裂破碎,身体仿佛被放在绞肉机里一般,死状极其痛苦极其可怖。

可是他到临死前惦记的都还是会不会因此吓坏了花千骨,让她不要睁眼,并求自己给他一个体面,没有让花千骨的心因为他的死再碎一次。

可是他太低估了自己在花千骨心底有多重要。以为不看不想,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?以为没有亲眼目睹,她就会当他没有死,而只是消失一段时间,终有一天还会回来么?

花千骨坐在地上那样安静,没有半点生气如同尸体。目光呆直的张开双手,看着掌心晶莹的碎片如蒲公英一样慢慢飘向空中,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白子画看着她,满是心痛与不忍,低声叹道。

“爱别离,怨憎会,撒手西归,全无是类。不过是满眼空花,一片虚幻。”

事到如今,她再无能为力为东方做些什么。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——杀了摩严,为东方报仇!

瑶池一阵紫光暴涨,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。

花千骨仿佛疯了一样朝摩严扑去,妖气顺着伤口喷溅的血四处弥漫着。摩严在威力巨大的快速攻击下连连后退,看着花千骨目眦欲裂的神情,竟微微觉得惶恐起来。光剑一剑接一剑向他劈来,火光四溅,花千骨有心要他痛苦一般,没有一次击中要害,先是废了他左手,掌上的肉竟被她一片片剔了下来,隐隐可见森森白骨。

“小骨!”白子画惊恐大喝,见她悲戚到极致恨到极致,竟心堕魔道。双眼的颜色越来越紫,混沌而没有光泽,浑身都是疯狂嗜杀的诡异气息。

白子画默念咒语,双手结印,可是她体内妖力的暴走,封印已经开始逐渐压制不住。一旦冲破,以她现在满心的怨恨,定是生灵涂炭。

封印反噬,白子画嘴角慢慢流出血来,众仙合力而上,却全被花千骨震开。她也不躲闪,也不防守,只是一味的追杀着摩严,残忍的折磨他,想叫他生不如死。就算偶尔有剑砍在身上,她也仿佛没有了知觉般,不闪不躲。

摩严面色越来越惨白,突见花千骨竟也使出一记跟他一样的浮尘断,竟是想要他死在自己的招数之下。

“小骨!”白子画一把将他推开,挡在花千骨面前,大吼一声。

花千骨的掌在白子画一尺外硬生生停下。

“让开!”

看着花千骨气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,脸因为妖化显得更加可怕。白子画皱着眉,用尽全力想将她的妖力再次封死。

“让开!”花千骨再次怒吼,感受到白子画正在加强对她的封印,她双拳紧握暗自用力,不让他得手。

五星渐渐在天空中消隐,再不处死南无月就来不急了。摩严和众仙此时已全部向竹染围了过去。竹染等人又怎可能是他们的敌手,眼见就要不敌,花千骨心急如焚。大喝一声,再顾不得许多的竭尽全力将妖力外引,却只见白子画身子一震,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,身子摇晃着向下坠去。

“师父!”花千骨的眼瞬间回复成黑色,无论如何他是她的师父,亏欠如此多的师父,慌忙的扶住他,却未待站稳。白子画右掌狠狠往她天灵盖一拍,掌上是另一道血色封印。

花千骨呆住了,傻傻站在那里,只觉得头晕目眩,所有的力气被瞬间抽离。双腿一软,跪倒在白子画面前。为了防止她再次暴走,仙力凝结成丝,直入体内,将她所有关节牢牢锁住。

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,颓然于地,已是无话可说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众人为了争夺南无月又掀起一场大战。可是没有了杀阡陌,没有了东方彧卿,又没有了花千骨,最终,南无月还是落在了仙界手中。

“花姐姐——”南无月哭着喊着。花千骨拼命的向他伸出手,却只能无力的摔倒在地。

摩严重伤在身,却也知道不是和花千骨计较的时候,必须赶在最后一刻处决南无月。混战中,南无月再次被押到了建木之上。很快脚下的水面之上便燃起了熊熊天火。

看着南无月在烈火里痛苦挣扎啼哭,花千骨心如刀绞,却是再也无能为力。

南无月火光中痛苦扭动的幼小身影,随着天火越旺,慢慢幻化为妖冶少年模样。竟仿佛再感受不到疼痛一般,轻笑俯视着瑶池众人。

“只差一点点,白子画,没想到又是你坏我好事。”

白子画似乎早有预料般的看着他,不发一语。

南无月身影慢慢淡化,却依旧诡异笑容不减:“不要以为杀了我就天下太平了,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的。白子画,你且等着看。没有什么能逃出我的掌控,就算我死了,也定叫这六界不得安生。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

少年的身影再次幻化回幼小的南无月。人有善念有恶念,妖神也有善恶两面。花千骨把幼小的南无月教养得太善良太纯粹,以至于邪恶的一面累积造化成了另一个人格。妖神的本质就是毁灭和破坏一切,今天所发生的,早在南无月迫不得已把妖神之力给花千骨的时候就早有预谋。

所以无论如何,只能杀了南无月。牵引他善良之魂再入轮回。

晴天一声霹雳,五星陡然绽放巨大光芒,合着天雷汇聚成一道耀眼金光,准确无误的朝南无月劈了过去。

“姐姐……”南无月发出最后一声哭喊,妖神真身瞬间化做云雾。只留下些许鲜血沾染于建木之上。

花千骨仰天一声极尽凄厉悲凉的哀嚎声,大地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。

五星光芒骤暗,慢慢消失在天空中。妖神终于赶在五星耀日结束前被消灭了。

白子画衣袖翻飞,自作主张,收了南无月魂魄。却见那光秃秃的建木之上竟开始慢慢抽出翠绿枝桠,迅速的向天空伸展蔓延开来。

建木回春了?

众仙皆惊异的仰望着天空,大地依旧摇晃不止。

她的哀声已换作悲凉大笑,却依旧凄厉非常。抬头望天,满脸竟然都是斑斑血泪。

杀姐姐永睡不醒,东方和小月都死了。所有人,都是被她害的。花千骨的笑声仍在持续,极尽悲苦,听者无不动容。众仙一抹脸上,竟全是泪水。

“小骨停下来!”白子画大喝,妄图接近她身却被无形光壁弹开。

仿佛又重新经历一场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浩劫,风起云涌,天色晦暗无比,好像要塌下来一样。日月星辰犹如弹丸一般,往一处拥挤倾倒,像是天破了一个窟窿。

很久之后,所有人回忆起当时的状况,都还是会后怕。

只是片刻的时间里——昆仑山倾,瑶池水竭。

是什么样的力量竟可以颠倒天地万物?

没有一个人能忘记花千骨那张恐怖到了极点,满是血泪的脸,同时发出的绝望大笑和嘶哑悲嚎。

人要怎样痛到极点,才会变成那个样子?

古有云,

神哭,天地同悲,日月同泣。

呜咽不止,天下分崩。

那一战,人间下了整整三个月的血雨,没有停息。

一直到最后,白子画不顾重伤,终于闯破了花千骨的结界,将泪流不止的她颤抖的抱在了怀里。

“小骨!他们已经死了!”

花千骨愣愣的看着白子画,总算安静了下来,却推离他的怀抱跪倒在地,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。

那一刻,她彻底对他死心了。

白子画从怀中取出一个净白的瓷瓶,花千骨默然无语,化做一道轻烟,飞入了瓶里。

东方死前最后对她说的。

不要死——

糖宝有落十一照顾,轻水有轩辕朗,如今,再没有她放心不下的事了。是死是活,又有什么关系。

 白子画将瓶放入怀中,目光再不复往日的淡然清明。他终归还是,亲手收了她。

周围再没有瑶池美景,过去的繁华美景都成空,如今只留下残垣断壁。

是谁泼了她绝情池水?”淡淡一句话,却分明是在问罪。吓得正得意至极的霓漫天差点没跪下地去。

“我问,是谁?”白子画环视长留群仙一周,每个人仿佛都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。

霓漫天心知他或许已经算出,自己又怎么隐瞒得过。心头一阵恐慌,跪倒在地。

“那夜没有我的允许,你去见她还毁了她的脸?”白子画的声音依旧平淡如常,周围所有人却都打了一个冷战。

霓漫天浑身颤抖起来,尊上不会事到如今还想着帮花千骨报仇吧?不会的!不会的!世尊和爹爹都在这里,他就算真的迁怒于自己,也不会真拿自己怎么样。

摩严见此怒道:“绝情池水是我下命泼的,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有鬼,又怎会变成那个德性?”

白子画却不看他,只是一步步逼近霓漫天,霓千丈慌乱的挡在女儿面前。

“只要她是我长留门下一天,就要遵守我派门规。”

白子画眼都未眨,手起剑落,霓漫天左手已被他斩了下来。

“你还犯了多少过,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,小惩大诫,再罚你在静室面壁七年,不得踏出一步。”

霓千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气得浑身颤抖,他甚至连白子画怎么拔剑的都没看清楚。

霓漫天只看见自己的胳膊掉了下来,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。片刻之后惊叫一声,已然晕了过去。

“你要发泄,尽可以冲我来!你明知道一切都是我在幕后指使的!”

白子画猛的掉头,对摩严举起了剑,却在下一刻手一松,横霜剑掉在了地上。

“这掌门,还是留给你做吧。”

摩严无力退了两步,被笙箫默及时扶住。再转头一看,竹染不知何时已不在了。

白子画御风而行,脸上万里冰封。他欠小骨太多太多。

花千骨,从此长压长留山海底,永生永世不得翻身。

又是月圆了,花千骨从沉睡中醒来,安静的抬头看着水中流泻而下的破碎光影。

从海底仰望海面,与在大地上仰望天空的感觉如此相像,只是更静谧更蔚蓝。不时有七彩的小鱼从头顶上游过,还有滚滚鱼挺着白白的大肚子缓慢的前行。它们是海底的飞鸟,而她是笼子里的夜莺。

十六年了,整整被关在长留海底十六年了。

巨大的结界,她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上下飘游,可以看日升月落,可以听潮起风生。仿佛被装在一个透明气泡里。可是,没有人看得见她,鱼儿时常会大摇大摆的在她身边游来游去,她手一轻碰,就直直的穿了个空。

她知道自己身在结界的另一个空间里,只是或许白子画怕她无聊怕寂寞,给了她一片海洋当作天空,给了她无数小鱼作个伴儿。

囚禁的日子里不是漆黑一片,浸没在一片深蓝之中,望着星月听着鲸歌,不知不觉就是十六年了。

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,也没有人想得到,自己居然就被关押在长留山下。

整整十六年,她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,也没有见过白子画。时光无声无息的流走,她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人和事、伤和痛。一切都如同她,沉没在幽深的大海里。有时候一片浮云,一株珊瑚,一条游鱼,都可以凝视好久好久。累了倦了,又闭上眼任凭身体在波浪的摇晃中安静入眠。

从没有尝试过逃跑挣脱,或是打破这个结界。对她而言,再没有比这个世界更美好的了,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来伤害她,她也伤害不了任何人。

她以为她可以这样一直到永远永远,可是终归老天还是连这点平静都不肯给她。

当海底沸腾了一般涌起汹涌巨浪,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结界上一次次撞击着。花千骨从沉睡中猛然睁开眼。

她不会说话,她也已经整整十六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。

微微阖动了下嘴唇,心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。这种感觉太熟悉,亦一次又一次的将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。

若不是有人正在海中大战,就是长留有外敌来犯。可是她在结界中只看得见景色和无害的游鱼,其他的所有都看不见,也一向是感受不到的。

除非这次,是冲了她而来……

她闭上眼,隐约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,听见自己平静了十六年的心又一次开始激烈狂跳起来。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害怕。

到底发生什么了,迫切的想要知道,可是她如今半点力量都不能用,唯一能用的只有自己的血。

花千骨把手咬破口子,一点点往结界壁上涂写着咒文。她只求能看到,她只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。

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。她眉间微动,却没有表情。张口欲言,却发不出声音。多少的孤独多少的想念,再一次狠狠刺痛她麻木的神经。

丝毫未变的落十一,他身旁的是依旧艳光四射的霓漫天,只是却不知为何断了一臂。只有轻水,再不复当初年少时的青涩模样,眉目温婉又带了几分高贵成熟的风韵。她为了轩辕朗,终究还是放弃了长生不老。

只是……

那另一个满脸怒火的孩子又是谁,明明这样熟悉,却分明从未见过。

一身绿色的衣裳,白皙的肌肤如蝉翼般轻薄透明,眉间一点殷红的花印,圆润可爱的小脸上此时满面怒容。一波波的妄图向结界这边发起攻击,却通通被霓漫天和落十一拦了下来。

落十一一脸心疼和为难,努力的向她解释些什么,那孩子却只是满脸是泪,拼命摇头。霓漫天一脸恨色,出招又狠又毒。落十一挡在二人之间,一时手忙脚乱。

虽然可以看见,但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,只有海水剧烈的翻腾。花千骨知道他们也看不到自己。身在两个世界,或许从今往后也都再不会有交集。

花千骨目光牢牢盯着那个绿衣的孩子,一点点望着她的脸。看着看泪眼婆娑的对着落十一大吼,然后嘴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“骨头妈妈”。

花千骨手撑在结界上,埋下头忍不住笑了,喉咙却又有一些哽咽。

十六年了,整整十六年,糖宝终于还是修炼成了人形。和她过去想的一样,竟是那么可爱的。怪不得自己会觉得那么熟悉,原来她和自己从前,长得是那样相像。

妖与人不同,相由心生,憧憬着谁,便长得像谁。她既然最终决定化做女身,说明最后她还是爱上了落十一了罢。如今世上,自己唯一牵挂的便是她和轻水。既然二人都已找到幸福和归宿。她就算永生永世囚在这里,也无所谓了。

从未与糖宝分开过那么久过,花千骨贪婪的注视着她。说小月像自己的孩子,糖宝更是她的孩子,她的血肉,她的所有爱与呵护。早在还未遇上师父之前,她就一直在身边陪伴着自己,对自己的重要性丝毫都不亚于师父吧……可是自己这个妈妈却当得那样不称职,错过了她成长中最重要的十六年,连她化身为人时,自己都不在她身边。

看着她和落十一、霓漫天等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。花千骨心头的激动和开心转瞬成了担心和惶恐。零星的读着几人的唇语,知道糖宝是打算独自一人偷偷来救自己的,却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关在长留的海底之下,并找到了解救自己的办法。可是就在最后关头,霓漫天、落十一和轻水三人却赶来了。

糖宝修炼成人时日尚短,又怎么打得过霓漫天。落十一却又阻着她不肯帮她。她一气之下和两个人都打了起来。落十一又得抵挡她气急败坏的进攻,又得保护着生怕霓漫天误伤了她。轻水见三人打得不可开交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。

突然外面银光一闪,竟是白子画来了。糖宝呆呆的飘浮在海底,眼中都是绝望。她苦心经营了整整十六年,只为了能救花千骨出去。却没想到最紧要关头,竟是落十一和霓漫天二人拖住了她。如今白子画出现,她再难有机会了。

花千骨看着糖宝垂头掉泪,心疼的拍打着结界壁。想要跟她说不要管她,赶快回去。她如今已化人形,又有落十一深爱着她。把握好自己的幸福就好了,干吗还要来救她。

白子画低声说了些什么,糖宝屈膝跪下,一面哭一面使劲磕头求他。不管落十一如何拉她都不肯起来。

白子画淡淡摇头,拂袖转身,就要离去。

糖宝依旧不甘心的哭着求着,花千骨看得心都揪做一团。轻水和落十一强制的将她扶起,往海面飞驰而去。

花千骨凄然的看着泣不成声的糖宝,无力的瘫倒在地。却没想到事态突变,糖宝突然身子一缩,重新幻化为小小的虫子,离弦的箭一般朝花千骨的结界处俯冲了过来。

霓漫天见糖宝不顾一切的从自己眼前飞过,心中压抑多年的恨意澎湃而出,想都没有多想,一出手就是威力巨大的狠狠一击。

花千骨看着落十一和轻水惊恐大叫,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。

只看着糖宝身子在海水中慢慢又幻化诚人形,裙角衣带飞扬着向她无力的坠了过来。小小的身子慢慢触到透明的结界,双手擦过花千骨的双手,仿佛缓慢的直飞入她怀中。

发生了太多太多,花千骨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了。她身上散发出紫色微光,

在糖宝双手触及结界的那一刻,这透明的结界终于应声而碎。

花千骨牢牢将那个小小的身子接入了怀中。余下的几个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呆了,傻傻的看着破结界而出的花千骨,还有魂魄即散的糖宝。

“骨头妈妈……”糖宝望着她满脸泪水,“我终于见到你了……”

花千骨紧紧的握住她的手。

“我是糖宝啊,你还认得我么?”糖宝笑着低喃。

花千骨嘴唇颤抖,不出话来只有拼命点头。认得,怎么会认不得,她家糖宝,化作灰了她都认得。

“对不起,让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年,我到现在才来救你。”她很努力了,真的很努力了。以前的大懒虫子,从那之后每天都在苦练法术,好不容易变身了,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想来救妈妈,可是她还是没有用,救不了她。

“你明明答应过我,再也不丢下我一个人,却一次又一次的说话不算话!”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死,看着她被收。要一个小小的它如何承担。以为有了落十一在身边照顾她,她就会幸福快乐了么?对她最重要的人一直是骨头妈妈啊!明明答应,两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的

“不……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……”

花千骨紧紧抱住,沙哑的嗓子终于吐出几个字,痛苦的哭声近似于哀嚎。

糖宝脸上露出笑容,身子瞬间缩小,变回胖乎乎的可爱小虫子,终于还是慢慢在空中消失不见。

落十一瞬间颓然于地,眼中一片悲哀绝望的泪水。那么多年,他在她心里始终比不上花千骨。那么多年,她或许从未爱过自己……

轻水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双肩颤抖,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,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!

霓漫天在心底冷冷的笑,糖宝不顾禁令想要私放妖神,她出手惩处是理所应当。就算要罚她也最多是个下手过当。她老早就看那虫子不顺眼了,特别是这些年,师父对它爱意越深明明是条小虫子,却竟然敢跟她抢爱人。她日日夜夜被嫉妒折磨啃噬着,想要杀她。可是花千骨虽被囚,师父却无时无刻不保护着她。如今天赐良机,竟给了她下手除她的那么好的机会和借口。从今往后,再也没人跟她抢师父了!

白子画是一点一滴看着花千骨和糖宝在绝情殿里长大的,如今糖宝竟在他眼皮底下被杀,他又如何不难过不内疚。可是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花千骨,已经接连眼看着杀阡陌昏迷,东方彧卿和南无月死,如今再加上一个糖宝,如何能承受得住。

结界已碎,他需得马上做法,把她重新关押起来。

却只见花千骨慢慢抬起头站起身来,不同于东方和小月死时的悲伤欲绝,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冷。或许只有绝望到极致,对这人世没有丝毫留恋的人才会有那样冰冷无情的眼神。

众人都不由得打个冷战,寒意浸到骨子里去。

“小骨!不要!”

可惜这一次,白子画再无力阻拦。猛的一口鲜血喷出,他的周身气穴一声接一声的爆破,双膝一软,瘫倒在地。眉间红印闪烁再三,然后彻底消失不见。

天地风起云涌,天空变成极深的紫色,海水倒灌着向天空涌去,海天之间出现无数相连的巨大水柱。

一次比十六年前更甚的地动山摇,而这一次,是真正的生灵涂炭,妖神出世。

无边无际的海面瞬间开满了白花,从水柱直延伸到天际,犹如下了一场大雪,风声呜咽,为谁唱着安魂颂,又在为谁祭奠。

花千骨周身散发着紫色光晕,清脆的破碎声,身体表面仿佛裂开了一层,四散于风中。肤色又还原成过去的白皙透明。然后身子一点点长高,头发变成紫色,一点点变长,往四周蔓延.

众人不可置信的摇着头,看着花千骨一点点长大。光雾散尽,如巨大帘幕在海水中激荡。飘飞的长发缓缓下落,垂顺如银河落九天。轻烟袅袅,紫衣华服,璎珞流苏,环佩叮铃。

馥郁靡丽,犹如开到极盛的花盏,却又孤独清冷、竭尽苍然。那种美,妖冶华丽中却又带着一种神秘和圣洁。是让万物失色的倾城之美,绝望之美,孤独之美。明明诱人至极,却又叫人冷到骨子里去了,仿佛一眼望去看到世界尽头那般的心

花千骨低垂着眼眸,走过的地方都盛开出无数朵鲜花,很快在半空中铺成一条五彩的花

“落十一。”

花千骨开口轻唤,声音带着巨大空旷的回音,漫漫回荡在天际中。半张脸掩映在华丽的紫色毛领之间,睫毛因为妖化,变得幽长浓密无比,微微上翘,如同蒙了薄薄一层水雾的紫色纱幔,随着说话而轻轻颤动。

“糖宝她习惯了热闹,最不喜欢一个人。没有人照顾,孤孤单单会很可怜的。既然她那么爱你,你去陪她可好?”

说话间,指间一朵翠绿的小花已弹出。

落十一不说话,静静的看着她,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,慢慢闭上了眼睛。花朵触及他身体的一瞬间,他的身体陡然光亮,也碎做无数绿色的小花,在风中一朵朵四散飘飞。

四周传来霓漫天惊天动地的一声哭喊,疯了一般向花千骨扑来,可是花千骨只轻轻抬手,就将她牢牢定在空中。

眨眼间又一个身影向迎面袭来,这次她却没有闪躲,任凭一把冰冷的匕首深深插入胸口。

轻水哭得满脸泪痕,撕心裂肺的吼着:“你杀了十一师兄!你杀了十一师兄!”

花千骨不说话,看着轻水愤怒的揪住她的领子一遍遍质问着。

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你杀我好了!为什么要杀十一师兄!糖宝是我害死的!是我害死的!”

轻水无力的放开她滑倒在地,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。

“是我发现糖宝找到方法来救你出去,然后去通知的霓漫天和十一师兄!是我让霓漫天来阻止她的!”

花千骨微微退后两步,不可置信的看着轻水。她的眉她的眼,在岁月的冲蚀下,早已不是当初她所熟悉的那个人。

轻水抬起头来,狠狠的看着她。

“是!我是不想让你出来!我想让你被困住一生一世!朔风是因你而死,长留那么多弟子因你而死!如今连十一师兄都被你亲手杀死了!花千骨!你是个妖怪!你是个祸害!为什么不呆在你该呆的地方好好反省!还要出来害人!如今糖宝也死了,十一师兄也死了!都是你害的!为什么?为什么?我等了轩辕朗整整十六年!好不容易等到他放弃你的这一天!明明只要再晚几天,只要再晚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!为什么!为什么糖宝要在这个时刻放你出来?上一次你明明被逐去蛮荒了,眼看他就要接受我了,你一回来却什么都变了!什么都变了!从小到大,你什么都比我强,什么都要跟我抢!师父要跟我抢!连爱人都要跟我抢!这一生我到底欠了你什么!你要将我身边所有人的心都夺走!?”

花千骨的手无力垂下,眼神更加冰冷了。是她太傻还是太迟钝,和轻水在一起那么多年,却不知道她心头有那么多的不甘和痛苦。可是她却依然微笑的面对她,宽容的帮助她,直到心里的结越来越深,她们两人都再也解不开了。

花千骨缓缓迈出一步,仰望苍天,眼中闪过一丝自嘲。如今她重获自由,却是天大地大,再无可以容身之处。

“小骨!”白子画艰难的唤住她。封印被她强制冲破,他修为俱丧,仙身已失,如今已是凡人一个。

花千骨慢慢转身看着他,紫衣在风中鼓舞,用他从来不熟悉的长大后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对他说。

“白子画,我身上这一百零三剑,十七个窟窿,满身疤痕,没有一处不是你赐我的。十六年的囚禁,再加上这两条命,欠你的,我早就还清了。断念已残,宫铃已毁,从今往后,我与你师徒恩断义绝!”

花千骨毫不留恋的身影越来越远,空中只留下她飞过后的长长的鲜花的痕迹,还有轻水的泣不成声。

极北之地,一望无际的冰雪,天寒地冻,除了白再看不到别的颜色。

穿过空荡荡的冰廊,是一间巨大的,布置华丽精美的卧房。夜明珠柔和的光幽幽照亮每一个角落,花香遍布的床榻上躺着绝世的美人。

花千骨安静的在一旁坐下,低头看着,看着他红润的脸颊,睡得兀自香甜,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摸,却在最后一刻停住,迅速收回,仿佛这一碰,就弄脏了他。

“姐姐,你想我了么?你想醒过来了么?”

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回到这里就来到这间卧房了。

的确她现在轻易就可以将杀阡陌从梦中唤醒,可是醒了之后呢?让他看着她如今长大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么?

他最喜欢她单纯傻乎乎的模样吧。

因为重视,所以在乎。不想被他看见,不想看见他心疼的样子。

“不可以..姐姐…我不可以把你叫醒,我是多想可以让你在身边陪伴我疼我宠我,可我不能对你那样自私,姐姐我会每天都来陪你的。”心真的在糖宝离去后就死了么?那为什么十六年后再次见到杀阡陌心却疼了一下呢。

十六年了,姐姐你沉睡了十六年了,不要怪我现在不把你叫醒,在等等吧,我会一直陪着你的,不会离开你。

竹染双手插在袖子里,安静的低着头站在冰壁外足足三天了。一动也不动,若不是睁着的眼偶尔眨上那么一两下,就像是睡着了或是被冻僵了。

“神尊,竹染求见。”

“进来。”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
竹染轻吸一口气走了进去,迎面就是一阵花香铺头盖脸而来,满眼都是流淌的彩色,竹染微微有些发晕,连忙封闭了嗅觉。

花千骨背对着他躺在冰榻上,右手斜支着头,狐裘披肩斜搭着,香肩外露,衣带和华丽的紫色裙角从高高的榻上一直滑下冰阶拖到地上,漆黑如墨的长发简单松散的被一根花枝挽起,竟黑得如同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丝毫未反射光彩,溪流般也从榻上蜿蜒而下,却一根不乱。

竹染微微有些窒息,头抬到只看到她冰榻上她腰上坠下的紫色流苏的高度。尽管外面北风呼啸,却还不及者冰洞内一半寒冷。

“有什么事么?”这一年来,大多数时间她都在这里休息。若无必要,竹染不会来打扰她,她也懒得管他在外面翻云覆雨。“你想恢复本来面目么?我帮你把疤去掉?”如今这对她而言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

没想到竹染竟退了一步:“谢谢神尊,这样已经挺好了。”

竹染看着眼前陌生而遥远的花千骨,从外貌到内心完全变了一个人。再不是他过去所熟悉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,性子也变得漠然和乖僻,可是处处都完美得仿佛一个神迹。

哪怕如今成了妖神的花千骨,却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,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——救糖宝。

就算东方和小月死了还能再入轮回,朔风死还留下了女娲石。可是糖宝却是真的彻底消失,什么也没留下。就算是身为妖神,她也没能力让一只连魂魄都没有的灵虫起死回生。

一切都超出竹染预料,却又以他期待的方式进行着。那时的他面露微笑,口里轻轻吐出四个字——三千妖杀。花千骨紫色的眼眸里,总算有了一丝光亮。

“你是在骗我么?”那时她静静看着竹染。捏死他是如此的容易,如今她仅凭意念都可以办到,可是为什么救一个人却那么难?

竹染只是笑,眼神深不可澈:“虽时有隐瞒,却从未骗过神尊。”

于是花千骨点头,两人达成契约。或许此时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,或者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,哪怕是个谎言。

竹染得到了他想要的,有了光明正大打着妖神旗帜统一六界的理由。花千骨不介意被利用,只要糖宝能够得救,她做什么都可以。什么,都可以——

“神尊想不想去见见霓漫天。”

沉默许久:“她如何?”

“神尊一看便知”

随竹染进入一处偏僻的矮殿内,就算看到霓漫天的那一刻,脸上也没有丝毫波澜。

霓漫天黑洞洞的眼眶内眼珠已被挖掉,爬满了蛆虫,听到来人声音声嘶力竭的大叫着。

“花千骨!花千骨!你杀了我!你杀了我!”

……

“神尊是否对着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’满意?”

满意么?

被活生生挖去双目,身上蝇蝇爬满了各种各样的毒虫,日日夜夜蚕食着肌体,在她的口鼻眼耳中爬来爬去。没有了右臂,从膝盖下面也被啃噬殆尽,如同一个虫彘一般被吊在空中,滴淌着鲜血和脓液。在身体没剩下多少之时,再服用仙丹重新将下身肢体筋骨皮肉长回来,日日夜夜在极度清醒的意识中受着这样永恒的痛苦折磨和轮回之苦。

花千骨直视着她体无完肌的样子,想在心中找一丝快意,可是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死掉的心早已什么都感受不到了,无论是伤痛,欢乐,还是愤怒。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霓漫天,看着比当年初上茅山见过的更血腥更残忍的景象,麻木的如同看着一处平淡的风景。

“为什么杀了我师父!为什么杀了我师父!花千骨,你不得好死!不得好死!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!”

霓漫天早就已经疯掉,在眼睁睁看着落十一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就疯了。她只是恨只是嫉妒,却没想到花千骨竟会为了糖宝杀了师父。怎样折磨她都不要紧,为什么要杀师父!他明明,什么错都没有,错的是自己,是自己啊……

泪水从黑洞洞的眼眶里流下,她终于后悔了,不后悔自己曾怎样对待花千骨或是杀了糖宝,只是后悔居然是她间接害死了师父。

“你杀了我!杀了我!”声音颤抖着,有虫不断从她嘴里爬出。

她不过是杀死一条虫子,花千骨竟用千百万只来折磨她。她总是输给她,她以为至少有一点比她强,就是比她狠比她毒,却没想到还是输给她。花千骨,你才是世上最残忍最无心之人!活该受天下人唾弃,活该你师父不要你,你怎么就不死在白子画剑下!

花千骨静静的看着霓漫天:“我不会杀你,不会再让你再去打扰糖宝和十一。你也不配,脏了我的手。”

有些迟钝的转身,慢慢的向外走去,充耳不闻霓漫天的疯狂而尖锐的惨叫和谩骂声。

“怎么,神尊心软了?”竹染笑望着她。

“你果然厉害。”她以为霓漫天最多受些残酷的皮肉之刑,却没想到竹染可以这么狠,这样的刑罚对于一贯美丽而骄傲的她远胜于剥皮之痛千万倍。

“神尊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满请尽管吩咐。”

花千骨摇头:“既然交给你了,你自己拿主意不要再来问我,我只要求她活着。”

要霓漫天活着,要她活着——

自己活多久,她就要活多久。

打开卧寝的暗格,朝里走了进去,扑面而来的寒气遇到她似乎都退避三舍。

还是那个冰廊,还是那间华丽精美的卧房,那个美人依旧躺在那里,一年了她每日都来这里向这个人倾诉着自己。这个人是她最后的依靠,最后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么。

“姐姐..一年了..你沉睡一年了,你是不是很想醒过来..可..对不起..

霓漫天已经得到了报应,可我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呢,姐姐你会不会怪我这样残忍,会不会怪我不把你叫醒,又会不会怪我每日都来烦你这么久..姐姐你还会原谅我么…姐姐你好好睡吧,你不是最喜欢睡觉的了么,就当做了一个长长的梦,我还是曾经的小不点,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,你不是说过见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吃醋的么…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,若我还活着,若你还可以接受我,我们就远离六界远离纷争的走好不好…”

她看着他的脸不禁想触摸到他,终究还是在碰到他之前停手了。

一阵沉默,她离开了。

却不知在她离开时,杀阡陌的眼角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。

花千骨走出卧室,便察觉一阵杀气,竹染在一旁仓促转身,一道剑气划破他的衣角。竟是斗阑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。

“你居然派人去追杀蓝雨澜风?”

竹染有些错愕,转头看着花千骨。

花千骨淡然道:“是我派的。”

斗阑干浑身一震,这一年来他看着花千骨的变化已是心痛自责不已,可是不管说什么一个已经没有心的人如何听得进去,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。她和竹染想报仇也好想一统六界也好,他不管也不在乎,可是为什么最后连蓝雨澜风也不放过?

“为什么?”
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

“丫头你……”

“不要叫我丫头。”花千骨冷冷转过身去。

斗阑干怒气冲冲的离开,从蛮荒回来后的这些年,蓝雨澜风就归隐一样再没出现过,他也再没见过她。就算过去蓝雨澜风是有错,他相信她也一定醒悟了,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突然要杀她。他想不明白,也没时间去想,必须要在其他人之前先找到她保护她。

竹染看着斗阑干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,不由轻轻摇头。

“我不明白,你何苦把身边最后一个人都逼走。”

花千骨不语。

沉默许久花千骨幽幽开口“已经过了十七年了,东方他…”

竹染知道她在担心什么:“神尊,天上一天,人间一年。异朽君若是有一些耽搁,说不定还没投胎呢。神尊若不放心,我就地府查查生死簿,他若已转世,属下多派些人以确保他安全。”毕竟仙界都知道他和花千骨的关系,难免不会用来作为要挟。

花千骨像是松了口气:“不用了,异朽阁自会有人守护”

“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。”

花千骨转身看着他。

“神尊有没有想过,当初为什么异朽君会突然出现,还对神尊这么好。”

花千骨手不着痕迹的颤动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
“异朽阁存在之久远几乎无人知晓,做着世人最憎恨的收集和出售秘密的勾当,却历尽朝代变迁,六界战火,始终屹立不倒,连仙魔都拿他们无可奈何,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。古往今来,他们无所不知,自然明白如何避祸逃凶。神尊成为妖神,这是宿命。异朽君从出现伊始就从未有过阻拦,反而一步步将神尊往此路上引。收集神器利用女娲石给白子画解毒的确可行,但是若属下在定还能想出其他办法,不信堂堂异朽君只此一棋。救神尊出蛮荒,凭异朽君半年即可,剩下半年他在做什么?又或者准备些什么?出来的时间怎么就那么巧,正好赶上白子画收徒?甚至糖宝都是异朽君给神尊的,神尊被压在长留海底无人知晓更无人知道解救方法,糖宝又怎么知道,还那么巧被轻水得知告诉了霓漫天,让神尊眼睁睁看着糖宝死在眼前。。。”

“不要说了!”花千骨怒斥一声,瞳孔颜色时深时浅。

够了,她不需要知道那么多,无论东方的目的是什么,只要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就够了。

回到屋内,脚步有一些虚浮。案上紫檀木的盒子打开来,里面装的全是过去东方给她写的信。打开一张画着他们和糖宝一家三口的全家福,紧紧抱在怀里,她伏在桌上,气血翻涌。

“糖宝。。。糖宝。。。糖宝。。。”一声声呢喃着,似哭似笑。

这日..或许是今日平淡出奇花千骨竟独自来到关押霓漫天的地方,如今的她已经被折磨的疯疯癫癫。时哭时笑,时求时骂,更多的时候个人对着空气假装和落十在话,回忆述着过去的滴。

花千骨看着,听着,很久很久。慢慢举起手驱散身上的各类蛊虫,恢复生长的血肉。

因为疼痛,霓漫惨叫着扭动挣扎。

“花千骨!你又想做什么?”

“我累了,不想跟玩。”

“哈哈哈,终于肯杀我么?想向向世人展现你的慈悲?”

“不过,我不会杀你,脏了我的手。你一辈子都爱漂亮,让你死的有尊严,自尽吧。”

霓漫天感觉自己又能看见,能站起来,除被白子画斩断的右臂,基本上都已恢复。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憎恨排山倒海而来,唯的心念就是杀花千骨。可是毕竟没法力,只能疯狗样扑上去,然后狠狠的口咬住花千骨的左手。

花千骨眼神片空洞,迟钝的轻轻挥挥,霓漫立刻飞出去狠狠的撞在墙上,断了肋骨。

“我肯让你死,不是因为原谅你,你杀了对我最重要的人,我依然恨你。只是一切,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。为什么,受么多折磨,事到如今,仍然也不觉得忏悔不觉得自己做错?”

“为什么要忏悔,再重来百次依然想要杀杀糖宝那贱人!”

花千骨沉默,每个人的想法和观念都不样,觉得是错的事,别人不定觉得,或许想让霓漫后悔,从开始就错。

“不会让糖宝就样死的,它会再回到身边。”

“哈哈哈,花千骨,以为是神就真的可以扭转切么?就算让糖宝活过来又怎样?你亲手杀了她最爱的人,你以为她会原谅?”

犹如大冬里又被泼盆冷水,花千骨整个都冰冻僵硬。不由微微退步,声音颤抖起来,使劲摇着头。

“不会的!糖宝最爱的人是我!不会因为落十一而恨我!绝对不会!”

“笑话,若糖宝杀死你最爱的人,你又怎么想,会都不怨么?还能像以前样朝夕相处?”

花千骨的眼里被久未出现的惶恐所充斥:“既然可以让糖宝复生,就定可以让落十一也再活过来!”

霓漫绝望的仰头大笑:“花千骨,没听过么?被神亲手杀死的人,又怎么还可能复生?”

脑中轰然一下,一切都倒塌。花千骨无力的靠在墙上,不可置信的摇着头:“你在骗我!骗我!你们每个人都骗我!”

蓝雨澜风骗她,放出妖神。轻水骗她,以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。杀阡陌骗她,其实直把她当作琉夏的替身。竹染骗她,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利用她。连东方都骗她,就算死,所有的一切还是全在他的计划之中。

为什么会样?真的就那么傻,世上所有的人都要欺骗她?

霓漫天得意的笑,很满意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。的确是随口编的,神界消亡近万年,又怎么会清楚。不过只要花千骨相信就好,最大的弱便是在危急和愤怒的时刻无法冷静。害白子画中毒是这样,以为能救朔风结果却放妖神出世也是这样。

再次亲手将花千骨推至绝望的边缘,这种报复的感觉真是痛快啊,可以瞑目了。

霓漫天把头用力往墙上撞,鲜血四溅,身子慢慢滑下。眼睛依然诡异而阴险的对着花千骨笑,终于可以去见落十一。

“上辈子,这辈子,下辈子,或许生生世世们都只能做仇敌,势不两立。”

花千骨就样看着霓漫缓慢的气绝身亡,脸上挂着满足的笑。

已经从痛苦中完全解脱,自己呢?

霓漫天死的事,让竹染完全震惊,这时间比他预料的提前了太多,他知道花千骨看开了,又或者说是放弃了,连他汇报三千妖杀进程的时候,都显得意兴阑珊。

又是通宵的夜宴,宿醉的妖魔在殿下肆意调笑,到处充斥着一股荒乱淫靡的味道。花千骨对一切仿佛视而不见,安静的在最高处的紫金榻上睡着,案上只放了一盘瓜果一杯清茶。最近妖力的过度消耗让她疲惫不堪。

突然有一双手伸到自己肩上轻轻捏揉,她一把握住,慢慢睁开眼。一张漂亮到不真实的脸显得慌乱而又无辜,眸子犹如世上最清澈透亮的水晶。

她轻叹一口气,突然一只捏着颗葡萄的手又伸到嘴边。另一个出尘的男子正努力挤出笑容看着她。

“不用了,你们都退下去。”花千骨苦笑,抬头看着旁边的竹染。最近他总找些绝色的男子来伺候她,甚至找画师画了许多画卷,或直接像这样在宴上带着人让花千骨挑选。一副势必要为她找几个男宠来打发时间的模样,美其名曰将功赎罪。

很显然那两个男子更为惧怕的是竹染,仍一动不动。

竹染语调轻松:“喜欢哪一个?”

“别闹了,你知道我不好男色,把他们都放了吧。”因为花千骨曾经那么喜欢白子画的原因,竹染找来的大多是出尘的仙,而不是魅惑的妖魔。

“神尊总不能这么惦记着白子画一辈子,往后日子还长,也应该为自己做点打算。这世上出色的男子多得去了,只要神尊想要,没有得不到的,何苦执着于白子画。这男女间的乐事,只要神尊体会过,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
白子画么..若不是有他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不是么..这份执着或许在十七年前就已经不是爱了..是自己欠他的..他对自己的一切所有的情分..又是不是真的可以算还清了呢。

花千骨不由笑了起来:“你自己难道不是酒色不沾?”

竹染无奈轻笑,就算一切都看破,我倒想看看你放不放得下白子画。

从杀阡陌处出来,花千骨的神色稍稍舒展些了。每日,她总要去陪陪他,一个人对着安静沉睡中的他絮絮叨叨、喃喃自语。

突然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抚琴的声音,行云流水一般,自由而超脱,不由叫人心生向往。云宫里有谁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抚琴?莫非是白子画?不对,不是他,他的琴声不可能这么洒脱。

有些好奇的寻着琴音去了,没想到会隔那么远,看来抚琴之人不但技艺高超,内力也十分深厚。掠过不知多少朵云彩,终于来到一小小的偏殿之上。

一白衣男子背对着她,正坐在树下悠闲的抚琴,周身洒落桃花瓣瓣。

那背影和身姿,简直像极了白子画,不过她知道不是他。

琴声戛然而止。男子转过头来看见她,眼里全是惊讶。

花千骨也整个痴傻了。那男子墨发垂荡,眉目清雅,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。论仙姿论气质,就是白子画也不遑多让。但是却不似白子画那般冷漠遥远,怎么看怎么舒服。

“你是谁?”男子开口问她,声音像是月夜下古琴的空鸣,温和又带几分淡漠。

“我是谁?”花千骨依然没有回过神来,只是跟着迷茫的低喃。

那男子笑了,满树的桃花都跟着灿烂起来,她眼前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粉色,快要窒息。

“别在屋顶上站着了,小心摔下来,不嫌弃的话下来坐坐如何?”

花千骨鬼魂一样荡荡悠悠的飘落下地,坐在案边,竟无端的开始紧张起来。那男子把琴放在一边,把她面前的杯子斟满。她连忙摆手:“谢谢,我不会喝酒。”

那男人又笑了起来:“这不是酒,这是茶,名叫‘醉人间’,有酒的香气,但是不会醉人,只会醉心。”

花千骨有些窘迫,捏着小小的杯子浅尝一口,的确不是酒,却比茶更芳香,比酒更醉人。

“谢谢,你是?”

“我叫墨冰仙。”

(花千骨看着他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是被竹染抓来的么?”想起之前竹染献上的那些男子,的确很有可能。可是仙界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号人物么,她怎么从来没听过。

墨冰仙不置可否的淡然品茶:“他哪有这等能耐,他只会拿蜀山一派要挟我。”

“你是蜀山的?我以前没有听过你。”

“你当然没听过我,我不问世事多年,剑风都算是我徒孙了,如果我收徒弟了的话。”

花千骨有些错愕:“对不起,你被迫来到云宫很久了么?”

“没多久,其实在哪都是一样的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我……”花千骨站起身来,“我该走了。”

好不容易有个人,不讨厌她也不怕她,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,她回去之后马上让竹染放他走。

墨冰仙也没有再多问,目送她慌慌张张的离去,不由有些好笑的埋头喝茶。不多时,天边又飞来一人,正是竹染。

“怎么样了?”

“骗小孩真没意思。”墨冰仙眉间一抹嘲弄,“我还以为妖神是怎样了不得的三头六臂的怪物或者冷艳的蛇蝎美人。真是,害我白期望了。”

竹染失笑:“你若早来一些日子,或许可以看见冷艳美人,她最近不知怎的一直恍恍惚惚的,不过倒是很轻易的被你迷住了。”

“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似的,没想到我墨冰仙也会有以□□人的一天,还被当做某人的替身,真是笑话。”

“这是她最容易接受你的办法。再说你不用假装,真的跟白子画很像。东子画西墨冰,果然奇虎相当,难分高下。”

“错,是白子画跟我很像,不是我跟他像,我驰骋六界的时候,他还没出生呢。”

“好吧,那就拜托你了。”

“你想我怎样,无非是讨她欢心,还是你想得到妖神之力取而代之。你要知道,我是来想办法杀她的。若失去了靠山,你不怕么?”

“我当然不怕,你杀不了她的,除非你真是白子画。”

“她怎么会爱上自己师父的?真搞不清楚,六界如今怎么变得这么乱糟糟的。”

“你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蜀山和六界的命运,那你来做什么?”

“我是不关心这些,不过就是有点吃惊。竹染小子,你看到过你师父给人跪下过么,那你就不会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了。”

竹染狠狠的被震到了,头脑嗡嗡作响。他居然会给墨冰仙跪下?为了救六界?为了救长留?还是说仅仅为了白子画?

墨冰仙笑望着他摇了摇头:“我认识你师父这么久,从没见他这样过。”

竹染无奈摇头:“墨冰仙,你好有信心啊,以前每一个人刚遇见她的时候都很有信心,包括白子画、包括异朽阁主,包括杀阡陌,包括我,好像很容易就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似的,到头来也不知道谁比谁可怜。”

“谢谢你的忠告,我会小心的。”

闭关出来已是深夜,突然发现般若殿里多了个人。莫非是白子画来了?不对,不是他。推开内室的门,却看到墨冰仙正坐在案前望着窗外出神,不由有些诧异。

“你怎么在这?”

“怎么是你?”

两人一起开口问,花千骨显得有些尴尬。

墨冰仙看着她,嘴角微微上扬:“原来你就是妖神,竹染让我来侍寝。”

“对不起,他不是故意折辱你,只是闲来无事喜欢捉弄我,看我为难的样子。”

捉弄?墨冰仙皱了皱眉头,任谁都可以看清竹染的阳奉阴违,还有两人之间的相互利用,她何必在人前装模作样?还有她堂堂妖神,干吗总跟人说对不起。才见两次,她已经跟他说了两遍了。那单纯无辜,甚至带一白痴茫然的眼神是身为个妖神应该有的么?真搞不懂这女人到底是城府太深还是太傻太真。她是怎么当上妖神的?就靠那种无辜的眼神去勾引男人?)

“你回蜀山去吧,我会跟他说的,他不会再要挟你。”

“你很讨厌我?”墨冰仙上前两步站在她面前。

花千骨被他的阴影笼罩着有些喘不过气来,那身形,那干净清爽的味道都像极了白子画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为什么赶我走?”语气中带一丝嗔怨和调笑。

“我不想勉强你留在这里。”她的心在瑟瑟抖着,她在害怕什么?怕自己这个时候太软弱,怕自己突然想找个人依靠?她的心不是早就死了么,对于这个与师父想象的人为什么还是有一丝敬慕,有一丝内疚和亏欠,很想对这个人好,为了补偿……

“你什么都没让我做,怎会勉强我。我说过在哪里都一样,你会不会下棋?”

转折太快,花千骨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
“会。”

墨冰仙已经习惯了她说话的迟钝和慢半拍,兴致悠悠的和她下起棋来,倒没想到她下棋倒是不笨。

“白子画教你的?”

“嗯?”

“白子画以前不是你师父?”墨冰仙看她颦着眉,似乎正努力回忆着。

“最开始是爹爹教我,但是我学得不好,后来他又指点我,我还看了《七绝谱》的棋谱。”

“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吧。”花千骨苍白的脸转向窗外,睫毛轻轻颤抖着,像蝴蝶的翅膀。

“外面在下雪。”

花千骨略一弹指,转眼已是晴空万里。墨冰仙无奈的笑:“你想去哪?”

二人朝着东海的方向飞了去,在离长留不远的个岛上停了下来,周围繁花似锦。

“这里叫花岛,以前常常和……一个朋友一起来。没想到天那么冷,花还是开得那么茂盛。”

“这里施了很强的保护咒,你的朋友一定希望你每次来的时候,都可以看到那么多盛开的花吧。”

花千骨点点头,仰卧在绿草花丛中,闭上了眼睛。

杀姐姐..这个花岛会不会出现在你的梦中..而那个梦中又会不会还有我出现…

墨冰仙在一旁几乎要为眼前美丽的景象所迷惑,海蓝天阔,花丛中的她犹如精灵,美得江山失色,完全没办法和涂炭世人的妖神联系在起。
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花千骨刚准备转身墨冰仙突然握住她的手,直觉性的想抽出,墨冰仙却已带着她腾空而起。

“你做什么”手虽被他握着,却有几分挣扎,而手臂酥麻一般,什么东西在消散瓦解,破碎成空气。原来这就是他的能力。

落地时脸色更苍白了几分,墨冰仙放开呀,邪挑唇角看着呀。花千骨知道他的意思,却并不说破,慢吞吞道:“我去闭关。”然后又头钻进地下的巨大冰窖。

夜里醒来,感觉身后多了个人轻轻贴着自己。

“你怎么跑过来了。”花千骨依旧疲惫想继续睡。

“我过来做我该做的事啊。”

“你指的是陪我睡觉还是杀我?”

墨冰仙笑:“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来杀你的?”

“你不走反而留下来的时候,或者说第一眼看到的时候。如果不是别有目的,凭竹染怎么可能胁迫得了你。只是想仙界绞尽脑汁,最后派了你来,到底是想出了什么办法。”

“然后知道了?”

“差不多吧,的确很厉害。”

“我只是体质比较特殊,而且没有修过五行术,比较喜欢专研些失传的奇怪术法。仙界的人都觉得我太邪门,厌我怕我。”

“所有的法力,包括我的妖力你都能吸收?”

“不是吸收,我吃不下那么多,身体负担不起,只是化解,像种能量的转化,将其融回自然中的风雨雷电和空气什么的。”

她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一把将墨冰仙推了开去。

“不要看……”

原来墨冰仙正在在窥探她的过去

那个孩子……那个孩子是她么?曾经的花千骨?在鬼怪面前害怕着的,孤身一人去拜师的她,为白子画而努力着的她,在朋友面前开心笑闹着的她,和糖宝嬉戏玩耍的她,承受了断念剑、消魂钉、绝情池水的她,被丢弃至蛮荒的她,为白子画为一个个对她重要的人次又次肝肠寸断的她,一心只想救回糖宝的她,即便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对白子画满怀歉意的她,为了朔风而守护着女娲石的她……

他终于明白,明白为什么她的眼神里有时冰冷,有时茫然,有时悲凉。

只是,她怎么就这般这执迷不悟?为了她的亏欠?还是报复六界?或者只是为了她在意的人……

“很可笑吧,六界因我狂掀澜,苍生因我遭涂炭,血流成河海,骸骨积如山。可我真正亲手杀的,却只有落十一一人。”

“我……”墨冰仙有一些茫然又有一些愧疚。他本可以毫不被花千骨察觉的,可是窥见那切的瞬间打击和触动太大,他失了魂魄。

“小骨!难道事到如今,你还放不下么?”

花千骨怔了一下茫然轻叹:“我的世界里,早已没有什么存在了”

抽了手慢慢走出门。

墨冰仙满面颓然。

不知道花千骨是不是出了云宫,墨冰仙哪里都找不见她。

一日倒数着一日,终于最后的日子临近了,墨冰仙不信竹染他们会什么都不知,只是六界安静得有些诡异。

花千骨站在过去的那条小河边,河水早已枯竭了。

突然察觉有人来了,而且是她所熟悉的气息。

“你怎么还没走,还嫌不够么?拿去。”握住墨冰仙的手,妖力汹涌澎湃的往他身体里送去。

墨冰仙一把把她拖拽起来,带着一丝心疼又有一丝恨意,不可置信道:“你当真想要救活朔风?我可以帮你”短短几天她的妖力竟散漫絮乱成这样?她到底干什么了?

花千骨妖冶笑着点头,一向苍白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粉红。

“真的?这次的他,一定是有脸的,生得和你一般俊朗。”

墨冰仙摇头:“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轻信于人,明知道我的目的是为了消耗你的力量让你变弱了好杀你,如果这方法,只是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骗你的呢?”

花千骨凄凉一笑:“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么?你虽怀目的而来,我又怎么看不出你是真的关心。你走吧,我刚刚用妖力在你体内设了屏护,以后你不会再没有选择了。走吧,去找当初那个你爱的人,就像你说的,哪怕她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,好好守着。我能报答你的,就这些了。”

墨冰仙心如刀绞。他不应该看了她的回忆,读懂了她,却除了为她心疼,什么也做不了。

紧紧握住她双臂,简直是在咆哮:“报答?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报答?都受过那么多欺骗和伤害了,你怎么还敢?还敢拿真心对我?”

花千骨转身,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。

“别傻了,放开一切吧,我带你走……”

花千骨鼻子一酸,却只能拼命摇头:“对不起对不起。”

捧着她的脸就狠狠的吻了下去。

花千骨怔怔的睁大着眼睛,用力推开墨冰仙,那是一种白子画的感觉,她确实如此的抗拒..为什么?自己不是爱他的么?为什么这么想推开..而脑海里一闪而过紫发绯瞳又是怎么回事?

墨冰仙并没有停止的意思,再一次拉近了花千骨。

没想到此刻花千骨居然潜意识下就聚集了妖神之力,把墨冰仙震到一旁。

“怎么,你不是那么爱你师父么,为什么?我不在乎你把我当成他。”

“对不起..也许是你们误会了,或者是我自己误会了自己..”

她在十七年前或许才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,那种敬慕那种日久生情,产生的依赖、敬重、喜欢、执念、那不是爱..她肯为他挡剑,肯再一次的回去长留,是她无边的歉意..她一直觉得亏欠白子画太多太多,因自己让师父受辱,他却包容她,为她承受断魂钉…她无法在杀姐姐的沉睡,东方、糖宝的惨死后,还无怨无悔的深爱六界,但是那份亏欠…自己又该怎样还?这或许也是一种执念。

“我说过你无需对任何人道歉!既然你已经不在执着于白子画,跟我走吧,我带你走。”

“不!我还有太多我没有完成的事!还有个人..在梦中等我..你走吧,不必在为我担心”

“好吧,如果你想通了就来蜀山找我吧,我会带你走远离这里..”

当一个人做出决定,心也就慢慢平静了,只需去做,然后等待结果。

这将,是一个华丽的谢幕。

走过蜿蜒回旋的长廊,周围越来越冷,打开暗门,杀阡陌依旧安静的躺在那里。

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面颊,记起他微笑时的样子。

翱翔九天的火凤,不应该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。花千骨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,轻声耳语:“姐姐,别睡了,到时候醒来了,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..你就会醒过来了,如果没有我了,你也一定要做回那个曾经高傲的魔君…”

空荡的声音在室内久久回旋,杀阡陌眉心那一点殷红如花的妖冶印记光芒大盛。花千骨久久的凝望着他的脸,嘴角露出一丝微笑,终于还是转身离去。

“保重…”

径直离开,竹染在殿外雨中安静的躬身而立。

“神尊,春秋不败带着二界妖魔临阵倒戈,仙界已兵临云宫之外。”

“知道了,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对他没有防范。”

竹染摇头,眼神既厌倦又期待,现在让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,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。

“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,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。”

花千骨不说话,腾起身来,二人穿过雨幕,飞入云霄。

海天之间,密密麻麻全都是人,玉铠金甲,彩衣飘带,剑芒闪烁,犹如当年波光粼粼的五色瑶池水。只是与当初昆仑山上仙魔对峙的状况不同,形势几乎一边倒,如果没有花千骨,这将是一场注定会输的仗。

等待许久,花千骨紫色身影的飞临而至,仿佛在海上刮起一场飓风,引起一阵骚动,许多人并未见过她长大之后的模样,难免神思不定,又惊又惧。

花千骨神一样俯视仙魔,面容冷淡,嘴角露出一丝不屑。

摩严、笙箫默、火夕、舞青萝、幽若、朽木清流、轻水、轩辕朗、洛河东……她数得上名的、数不上名的,见过的、没见过的,九天仙魔、各大门派基本上全都来齐了。

白子画站在所有人前面,单薄的身子,却在她和众人间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。

仙身虽已恢复,白子画的脸色却白的近似透明,薄唇轻抿,似是不知到了今时今日还能说些什么。一切早就脱离了掌控和预料,老天若真要覆灭六界他也无话可说,只能尽力。

“再做无谓的抵抗平添死伤了,随我回长留海底吧。”白子画轻叹口气,仙界之人虽有不满,但是也都明白这是目前最好别的办法,哪怕六界的人都在这里,要击溃妖神的把握也不到一层,风险虽不得不冒,能避免自然是最好。

“你能保证不杀我?”花千骨冷笑。

“只会将你的妖神之力重新封印,我会用我的性命护你周全。”这是唯一的办法了,她肯主动交出妖力,然后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,他都会伴着她,哪怕囚禁千年万年,总有一天能偿清彼此的罪过。

“那跟杀我有何分别?”她早已废在他剑下,全靠妖力续命,封印之后,要她变回当初又瞎又哑又丑的样子么?

白子画侧身望着波涛翻滚的大海,沉声道:“有,我会在你身边。”

花千骨冷笑:“继续负责看守我么?谢谢,我不稀罕。今天别说是你们,就是六界的所有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杀的完,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。”我的亏欠早已还清如今你的执着,也无需再由我来承担不是么..

白子画怜悯的眼神看着她:“凭你根本就没办法杀人。小骨,你是神,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本性,杀戮只会给你带来疯狂和痛苦。”

可是,凭什么,凭什么她就要一次次为了天下牺牲?

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,是我害死了糖宝,你应该恨的人是我,要杀要剐随便你,不要再牵连无辜了。”

一个身影上前,却是轻水。形容苍白消瘦,眼神空洞迷离,短短两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,鬓间竟有几丝灰白,完全不复往日明丽神采。

轩辕朗欲上前,最终却又收回了步子,双拳紧握,不发一语,只是眼神痛苦而挣扎的望着二人。他也沧桑了许多,却依旧威武不凡,虽身处千年不遇的乱世,内忧外患,妖魔横行,却始终励精图治。这些年,他除妖魔、平内乱,一次次救万民于水火灾荒,是难得的明君,却始终从未纳一妃一嫔。

年少的承诺,执着的相守。看似美好,却是无情。

轻水没有隐瞒的把一切都告知于他,他完全没办法想象,花千骨成为妖神的直接原因,竟是由自己而起。

花千骨看着轻水冷哼一声,没有说话。

竹染上前两步:“神尊,能否容许属下先将私事了结?”

花千骨点头,目光冷冷扫过摩严。

“摩严,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,你做梦也没想到吧?我居然还会活着来见你!我说过我会回来报仇的,每次我想死的时候会在身上刻下一刀,告诉自己,你都没死,我怎么能死呢?哈哈哈,这一次,你以为你还能向上次一样逃得过么?”

摩严望着他狰狞的模样,一向冷酷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心疼和愧疚。面颊上当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划伤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来。

“当初你杀了那么多人,偷盗神器,不择手段图谋长留掌门之位,被逐到蛮荒受罚是理所应当。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,或是因为处死琉夏的事记恨于我,我无话可说。”

你无话可说?你敢说你问心无愧?那你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说说,我是你的谁?”

“原来你早就知道了。”

“知道,怎么不知道,原来我娘是我爹亲手杀的。”

“不是……从一开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……才会有了你,她一直缠着我,还拿你来威胁我,我一时错手才……”

“拔剑吧摩严,当初你用这匕首杀了我娘,今天,我同样用它杀你。”

“你做了那么多,害得六界生灵涂炭,就仅仅是因为恨我么?”

“拔剑!”

“我已经错手杀了你娘了,不能再做父子相残之事。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,可是终归亏欠了你们母子。你若真那样恨我,就杀了我吧。”

“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计了,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,更不会讲什么道义,你不还手,我照杀不误。”

匕首再次盘旋而去,直插摩严头顶。

意识到危险,摩严掌印中水银轮挣脱欲出,却被他双拳紧握用力压制,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:“你就当真如此恨我?”

竹染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,仍是以雷霆之势发出致命的一击。却在即将插入头顶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弹开。

“够了。”

花千骨冷道,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竹染了,与其说他想报仇不如说是想泄愤。等了那么多年,之所以这么坚持,或许只是希望摩严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的孩子吧。想看他内疚和后悔的表情,想证明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,都是值得的。

竹染没有说话,收回匕首,只是安静的看着上面的血,起先的那阵快意,最后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,世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,什么都不再重要了。他突然想起琉夏。

所以,一直以来,他才会那么悔,那么恨……

春秋不败看着眼前一幕闹剧早已不耐,摇身上前,直逼向花千骨,大声喝问道:“魔君陛下在哪里?”

花千骨冷冷的看着春秋不败:“想不到,你居然跟着仙界的人一起自寻死路。”

春秋不败手握成拳:“我说过,只要你让魔君陛下醒过来!”

他不能再这样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,她不肯救,他自己来救!

花千骨抬眼望去,海天之间一大半的人几乎都是妖魔。数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,所以一旦倒戈,形式立刻逆转。

“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联手的时候。”

“我们没有联手,只是暂不敌对。既然目的相同,就各取所需。你只要把魔君交出来,我们马上退兵。”

花千骨笑了起来:“难得,你竟忠心至此,好吧,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杀你,你想退兵就退,不退就算了,反正六界将灭,迟早都是个死。”

花千骨欲上前却发现脚下一滞,抬眼看果然是幻夕颜搞鬼。只是刹那间的事,春秋不败已用尽全力朝自己身后击出一掌。花千骨嘴角一丝不屑和冷笑,缓慢回头,却发现轻水已挡在自己身后,硬生生替自己受了。

“轻水!”周围惊呼四起,朽木飞快的冲上前来抱住她下坠的身子,轩辕朗则整个都呆住了,春秋不败也没有想到的退了两步。

花千骨没有说话,眉头皱起,不耐烦的看着她。她法力本就不强,那么近距离的受此一击怕是性命堪忧。这不是傻么,明知道她虽然没有防备,但是靠着妖神之力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。明明那样恨自己,又何苦惺惺作态,不想活了么?

轻水嘴唇发青,看着花千骨冷漠的背影,终于还是吐出几个字来。

“千骨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她们一起长大,她总是比她强比她幸运,可是她也比谁都清楚,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换来的。一直在后悔,因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宝,因为落十一的死太过悲伤,说出了那样伤害她的话。

其实,那都是假的啊!她只是太悲愤了,所以说了气话,她从来都没有怨恨嫉妒过千骨的,她只是羡慕。

此时,花千骨长袖一挥,一条金色锁链直射入天空,风云瞬间变色,大雨之外,开始电闪雷鸣了起来。

“拴天链!”众人皆惊,抬头看天,已成妖异的深红色。

笙箫默一见,连忙催发预先布置好的剑阵,无数光芒直向花千骨射去。

白子画身上却银光大闪,把所有攻击都挡了回去,喉头一阵咸腥,踉跄退了几步。他仙身刚刚恢复,仍然十分虚弱。

“师兄!”

“不要……”白子画摇头。

花千骨诡异的笑,身形慢慢倒退,淡化,犹如幻影,手却握着拴天链的一端,用力一拉,山石分崩,惊涛骇浪。

白子画赶忙追了上去,白衣鼓舞,千山倒退。

花千骨仰天大笑,眼泪都快要流出来。

“我没有师父,没有朋友,没有爱人,没有孩子,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,却原来都是假的。爱我的,为我而死,我爱的,一心想要我死。我信的,背叛我,我依赖的,舍弃我。我什么也不要,什么也不求,只想简单的生活,可是是老天逼我,是你逼我!你以为到了现在,我还回得了头么?”

手中用力抽动,远处云宫传来一阵惊天巨响,剧烈的大爆炸几乎让整个海水都沸腾了。巨大的烟云瞬间被大雨浇散。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,也不知道摩严、笙箫默他们此刻是否安然,只看到那边整整一片海全红了,血水迅速朝这边蔓延,浓重如油彩。

花千骨惨白着脸大睁着眼,笑容狰狞可怕:“别担心,没死绝呢。不过,迟早都要死的……”话未完,再次扯动了拴天链。

白子画飞快上前,她却靠着昆仑镜到处移动,根本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。

“停下来!”白子画怒喝,双手忍不住颤抖。

花千骨口中一丝鲜血流出,因为妖化,长发不断生长,铺天盖地的蔓延。左手翻转,流光溢彩,从墟鼎中掏出一把剑来,扔到白子画面前。

“你不是最爱这个天下么?想要救六界生灵?唯一的办法,杀了我。”

白子画脚下一软,几乎掉下去,望着漂浮在眼前注满妖神之力的轩辕剑,从一开始她就想让白子画杀了她,结束这一切。

看着花千骨拴天链一拉一锁,不用观微,图景已直接传入白子画脑中,蓬莱岛整个陷落,再一拉一锁,是太白山……

“错的明明是我……”

当看到长留山开始倒塌沉没之时,白子画已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
他对她又是否真的完全没有感情呢,手握着轩辕剑,可是与六界相比,自己又怎能自私到偏袒自己的徒弟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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